漂泊
2018-10-11 10:28:30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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一段无法再找回前段的故事,孤零零地沿着它本来要言说的继续言说,一段没有根的树,或者一束没有明天的玫瑰,我向你们言说我的人生。

它在迷蒙之中,是雨造成的湿润和清凉,雨是由于秋天而下的——秋了,已经秋得很深了,但在新衣上身的人群中,反而有了一种人类和季节的秩序感,我感到我在下落,从人群和秋天里,从秋雨迷蒙的街头。我在不着一字地言说,或者我是在船头,一艘没有告知目的地的船,那里一片汪洋,没有安置我的听众。

我在漂泊,不是水面上的枯叶,也不是风上的云,我在飘,一段人类上空的音乐,不落下来,不散失自己,不停,也不终结。

我在外乡,在一个无法说清楚的地方,它模糊了自己的名字,它的一切变得与我家乡不分彼此。

我在飘。


那是一种优美的飞行呵,它保持着凌空的信心,在人类的注目下,信步游缰。我终于知道了什么是生活了,那是一个抛弃了生活的人唯一得到的东西。我驻扎下来吧,我,一棵没有根的树。

那么在哪里驻扎呢?我有强健的身躯,友善的脾气,和与人共处的经验。那么与谁驻扎呢?那些把期待的目光投向明天的人们,他们瞬间便将我围拢,重重覆盖,几乎每个人都以为,我是他们其中之一。

那么我做些什么呢?生活、生育、生病、生气或者生根,我都得心应手,那么我们开始吧,在一扇旧门里,在一盏小灯下,在一片新擦的地板上,窗下放我的桌子,门后放我的脸盆,床上放我的妻子,桌上放我的书,书上放我的笔,屋里放着我和善的心,我放在哪里呢?

我放在哪里呢?

我仍在飘,我在无法下落的真空中,我在一层一层剥下我怀有的人类气息,我在冷静地看着我所做的一切,我痛,但我只感到冷。

我痛。一座巨大的空洞,那不是真实的痛,而是来自于空洞深处的回音。

我颤栗。我对生活突然有了一种异常切近的感受,仿佛它不是在我面前,而是在我里面,忽然动了一下,摇了摇这座房子,这个城市和操这种语言的人群。

我痛,但我无端地快乐起来,我忽然有了一柄刀,我把刀在空中挥舞着,我随着刀欢快地跳跃。

我痛,但我开朗起来,我看见堆积在四周的一切缓缓散去,四面有了一种清凉的寂静,被推开的一切按照季节的变化各自有了分明的章节,那里面,万物各从其类,繁衍生息,代代相传。我在一片清凉之下,缓缓合上双眼,我看见自己在变。

一种没有任何感觉的变,不痛、不痒、不喜、不悲、不狂、不怒、不恨、不愁、没有泪水、没有任何表情。

我变得好快啊,几乎只有几秒,我经历了百万年,经历了白垩纪、冰川纪、上古到到近代、从猿到人、从绳结到微机、从骆驼到汽车、从少年到老人、从处女到老妪、从一片艳红到一片苍白,以及从合唱到散场,空荡荡的剧场内,只有一个苍老的跛子,在一点一点打扫地上的碎片。

让我飘吧!

可是那飘舞的是我吗?


可是那飘舞的是我吗?雨仍在下,雨下出了一片清冽的孤单,人群杂乱地挪动着,雨夜之中,霓虹灯闪闪夺目,我走在一片城市的喧嚣之中,我要回自己的家。

我的家,在一片高楼之中的最高处,爬上最后一层楼梯,打开安着铁栅栏的门,有一片清白的灯光,灯光下有一双等待我的鞋子,我脱下沾满雨尘的旧鞋,把脚伸向这双新鞋,但我怀疑着,我清楚地审视着自己的怀疑。

穿上这双鞋子,我便能置身其中吗?操起和他们一模一样的语言,我便能成为他们中的一员吗?

其实我是,一直是。

我没有任何与众不同的地方,我瘦削,食量不大,个头中等,语气沙哑,有时不能自制。我的身体里藏着许多不明事物,与他们一模一样,我常常震慑于它们。它们会使我突然从那边醒转过来,感到世界平常,我的平凡以及那边的惊心动魄的生死浮沉是一场梦境。我又回来了,回到我的体内,回到一种真实。

我在真实中,虚弱,苦。

我又不得不打破它,寻找我在这里的理由。

我打破了一切,我找不到,那本来应该是非常简单的文字。

我没有理由,没有根。

我没有了落脚之地,我忽然起飞。

我看见众多的人埋头在与自己相同的事物中间,各取所需。他们组成了一段长长的叙述,但我要的相当简单。


而且我已知道,我所要的永不会有答案。


一个没有答案的提问,一段没有结果的故事,一朵没有明天的玫瑰,一缕没有音符的音乐,我向你们言说我的人生。


 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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